【在團體關係會議中反思權威】
經由這幾年來參與團體關係會議的經驗,我對於權威有更深一層的體悟,包含對我來說權威是甚麼、我如何看待與應對有權威的人、以及我如何處理我自己的權威。
在我們的社會裏頭,權威似乎是一種被高層人士賦予的,或是與生俱來的東西。就像政治人物時常都有個政治世家,選舉助選一定要把相關的祖宗八代都牽扯進來,好像如果你沒有生長在一個特殊環境裏頭,甚麼權力與權威都跟你沒有關係。
不過當我回頭看我自己的教育背景,我的確在裡頭得到了不該得到的權威。我記得上學小一年級的時候,明明一開始我是很怕生的,因為我們家搬回了阿嬤家,小學裡頭除了我的堂兄弟姊妹以外沒有任何幼稚園一起上來的朋友。但是好像因為我成績好的緣故,很快我就被老師指派成為班長、風紀股長諸如此類的幹部,我因此比班上其他同學有更多權威,因為我可以改他們的作業、記他們的號碼害他們被打,還可以不用睡午休,雖然其實我是很喜歡睡午休的。
以團體關係會議的理論來看,權威應該是被授權的而非賦與或指派的,只有在合意授權的情況下,被管理的人才會對管理者心服口服,所以想當然爾我那時候遭受到很多同學埋怨是合情合理的。不過因為大家需要聽老師的話,所以大家也得聽我的話不然就會闖禍遭殃了。如此想來我很常被情勢所逼成為一個扮黑臉的領導者,這是我的個人傾向,大概是因為我總是不怕得罪人也不在意被埋怨吧,而更長大一點之後,我的自主意識更強烈之後也讓我無法再只是乖乖聽老師的話來管理班級,我甚至是會帶著班上同學鬧的,於是這個來自師長的控制就失效了。
因為我總是在這種領導位置上,我沒有想過其實權威是個會流動和改變的東西。這大概和台灣的政治環境有點相互輝映。台灣的政治體系一直維持穩定直到2000千年的首次政黨輪替,那時候這詞彙火紅得不得了,還正好發生在千禧年!可是說實在的,當時候只有11歲的我真的不知道政黨輪替對台灣代表的是甚麼,雖然那時候很常跟著家裡看政論節目和新聞,所接收到的訊息大概也就是一群人爬上了執政黨的位置然後把另外一群本來在位置上的人趕了下來,這個過程沒有甚麼為了台灣未來發展的理性可言,我最常聽到的就是需要占位子和政治酬庸。
這個政黨輪替真的改變了甚麼嗎?身為一個法治社會,看看現在的美國好了,即使政治立場在兩黨交替之間總是有巨大轉換,但基本上政府身為國家機器是很難被個人改變的,這個系統直接把人都吃了進去,所以也才有「換了位置就換了一個腦袋」的這個說法,使人腐敗的不見得是政治,而是這整個體制需要你去承擔某些角色來執行某些任務的緣故。
除此之外,在我們的文化裡頭似乎有著這種幻覺,你一日為權威,終身是權威。這個被掛帶上去的權威永遠無法被消除。最淺顯易懂的例子大概就是親子關係了,在華人文化裡頭,父母永遠是父母,永遠是高於孩子地位的權威,無論孩子已經長到多少歲,父母始終以父母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孩子,而無法把孩子當作一個成人,另一方面,孩子也很容易只看到自己父母擔任父母角色的一面,而沒有關於父母身為一個人的了解。於是很容易看到孩子永遠需要對父母服從,而父母在被孩子挑戰、糾正的時候總是會惱羞成怒,好像自己的權威被威脅了,而父母永遠需要透過某些控制手段來確保孩子處於一個較卑微、服從的狀態。這些生活經驗讓我曾經以為權威是僵固不可改變的,只有從上而下的給予,對上級掌權人物的對錯只能一概忽略地附和。
另一方面,我也學會如何在這樣一個僵化的體系中生存,在教育系統裡頭是再容易不過的,因為只要你成績好,你就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從老師那裏得到權力,來自外界的認可也似乎是自動發生的,我真的不需要太努力。於是,我想我多多少少也利用了這些特性來得到我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可能不見得真的非常尊師重道,但是我知道他們想要從我身上得到甚麼,於是我迎合,然後我得到我想要的自由。畢竟在我還算幼小的時候,老師可能也會覺得我是個麻煩人物,因為我會想要違反校規跟班上同學玩耍、沒有完全依照老師的命令做事、或是當面糾正老師的錯誤。當我自己能夠從同儕中得到更多被授權的權威的時候,老師耍技倆想要我服從才給我的權威就沒有甚麼用了。
記得以前在團體活動中擔任起幫別人收拾爛攤子的角色,大概也是因為自己有完美主義又沒有耐心吧。在發現其他人事情沒做好的時候會完全戳到我的憤怒,於是我通常會盡量避免加入自己不信任的團隊,我就很不喜歡失敗。但是,事情發展往往難以意料,我有太多本來信心滿滿最後卻有出包的活動經驗了,這種時候我就會二話不說的馬上跳下海解決問題,其實同時也是搶走了其他人的權威。這從團體關係的理論來說就是戰鬥或逃跑的生存模式,我總是會被團體挑來做這個戰鬥的角色,因為我本身就是有這種傾向。
後來成為團體關係會議的工作人員之後才知道權威可以是流動的,掌權者是可以被反抗的,而且掌權者也會犯錯,他們不是完美的,雖然我看到他們犯錯的時候還是驚慌到不行,但我逐漸理解到一個好的掌權者應該要有空間讓跟隨者去挑戰他的意志並且指出錯誤,唯有如此整個團隊才有進步的可能,每個人才會覺得自己能夠有貢獻並且自己的意見是有意義的。只有當每個成員都能積極獨立運作的時候,領導者才不需要承擔過多的責任或把所有任務都往自己肩上扛,這些都是可以被分擔的,於是掌權者與授權者之間的信賴關係非常重要。
在了解到各種不同看待權威與領導力的角度之後,我也還在思考所以我想成為一個甚麼樣的領導者呢?想必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跋扈了,我也不想再被團體挑去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任務了,我想更有意識的去決定自己在哪些時候要參與多少,而不是一直被團體動力帶走。如此一來,我能夠更掌握我自己心中的權威,然後知道哪些時候我可以出手而且我想要出手,在想發懶休息的時候,我就把工作給其他人做就好了。
Yu-An Wang